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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─


下過雨的天很乾淨,就如同那少年一般。

紀顏總在下雨時想起當初那抹身影,在朝陽下如此閃爍,棕色的瞳中是純淨無暇,他想,或許是自己太過憧憬

而弄髒了對方,嗎?


「先生?先生?你還好嗎?」


雨後天晴,撐著透明白傘的少年這麼對著他說,那一天,是個開始。

 

「先生?先生?吶,別總發愣呀!你要好好吃飯啊。」

 

大雨傾盆,鮮血沾染著蒼白身軀,少年直到最後依然笑著,那一天,不是結束。

 

至少,他是這麼想的。
紀顏是這麼想的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第一頁─


——倘若有機會重頭來過,他想,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
  熾熱暑氣映照著路面,熱氣蒸發襲捲人汗流浹背,紀顏身著西裝,皮鞋在路面發出響亮扣聲,於人群中格格不入,讓本就略高的他更加顯眼,引來陣陣側目,沒有介意,紀顏早已習慣這樣情況,堅定著腳步前往目的地。

純白聳立的建築物,象徵著純潔,卻總是讓人心起恐懼,醫院這個名稱不管是帶著什麼色,聽著就是不舒適,嘆了口氣,在自動門的開啟下進入醫院內部。

「啊,紀先生,你今天比較早,凡秋這會還在跟沈醫師說話呢。」小護士柳月梅正忙碌著發藥,抬眼便看見方從電梯走出的身影,連忙喊道。

紀顏點了點頭走向走廊盡頭的房間,每每他坐電梯抵達精神科病房時,總有走錯地點的錯覺,至少在他的感官裡,精神科應當是較安靜而害怕驚擾的,——在他習慣醫院前是這樣認定。

「蜘蛛!蜘蛛有一隻腳,兩隻腳……,嗯…,醫師!蜘蛛現在有六隻腳喔!六隻!」充滿朝氣的聲音說著宛如孩童般的話語。

還未踏入病房就先聽得聲音的紀顏難得的露出微笑,站在對方不會注意的角落靜觀互動。

「蜘蛛有六隻腳?小秋,另外的兩隻腳呢?」沈醫師坐在凡秋右方,聽著對方的話語愣了下偏著頭詢問。

凡秋還在數著指頭,聽見醫師的詢問跟著對方偏了偏頭,突地拉開燦爛微笑:「吃掉了呀!蜘蛛的腳吃掉了唷!凡秋親眼看的!有紅的!綠的!綠色的血唷!」童話似的語句卻帶著深深邪惡,凡秋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。

「哈哈,醫師你知道嗎!那種接近死亡卻還存活的感覺!你能明白嗎?你能明白嗎?……不,你不能明白…,沒人能明白,啊…好無趣。」

燦笑間,話鋒一轉又消極下,沈醫師看著凡秋的反應微微蹙眉,深思時眼角餘光看見了在角落的紀顏,連忙招了招手請他過來,沈醫師想,能治住凡秋的就屬紀顏最有辦法了。

「小秋?小秋?紀先生來了唷。」朝著凡秋恍了神的眼揮了揮手,在對方回神那刻趕緊說道。

「啊,先生!先生歡迎回來!」凡秋亮了眼,原先黯淡的棕眼在看見紀顏後重新散發光輝,纖細的手緊緊抱住紀顏的手臂:「你一定能明白的!先生你一定能明白的!對嗎!?」

紀顏看著對方充滿期待的臉龐,笑了笑揉揉凡秋的頭,既不點頭也不搖頭,就這麼笑著表達一切。

「先生?」凡秋歪著頭任憑紀顏動作,語尾微微疑惑卻又不提問,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也無用,擺了擺手撇開臉龐:「先生和醫師走吧走吧!凡秋不想理你們了。」

一個瞬間,凡秋的側面帶著一絲深沉,如同符合年齡的神情,一閃既逝,在追索而無痕,紀顏目光暗沉了些,隨著沈醫師走出病房外。

「紀先生,凡秋的狀況看似好轉了些,但…」

沈醫師與紀顏站在病房不遠處,沈醫師的目光朝向病房,深邃眼眸看著病房中的少年目光朝著窗外吃吃地笑,內心感到十分惋惜。

「……。」紀顏沒有回話,就這麼看著對方,目光閃了閃有著些許笑意。

「啊,我當然還記得,你說只要他開心那一切都不是問題,可是你也看到了,除了看到你否則凡秋就是那樣子,當然順著他的話談是能讓他心情稍稍起伏,但……,」沈醫師話說到半轉頭看向人數稀少的護理站,微微嘆了氣:「我相信你也明白,在這,除了月梅那妮子沒人敢靠近那孩子,這也是當初移動凡秋到尾端病房的原因啊……,紀先生我這人話白了點,你不會介意吧?」

紀顏看著沈醫師的目光遲疑了一會,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。

「紀先生,我是想,這麼多年了,凡秋的狀況也沒有特殊危險,我看……。」

紀顏聽得這話神色一滯,淡然一笑,看著窗外的眸子裡頭不知藏著什麼樣的情緒,就連沈醫師也看不清。

「紀先生?」

紀顏沒有回覆,偏頭盯著沈醫師不發一語,目光黯沉帶給人強烈壓迫,沈醫師額角滲出汗滴,乾笑了幾聲轉身匆忙離去。

「凡秋——!你在做什麼!?」柳月梅的聲音響徹走廊驚擾了所有人,也喚醒了紀顏。

大步走回病房,凡秋坐在窗邊,理應有卡榫卡著的窗不知為何敞開,凡秋雙腳置於外頭晃著,場面令人寒顫。

「吵死了,妳這女人還是一樣吵啊?怎麼?吹個風嚇成這樣何必呢。」凡秋偏著頭,掛著不可一世的神情,和方才天真的模樣完全相反。

柳月梅聽到對方這種口氣竟放鬆下精神,緩步走向窗邊。

「原來是凡晨…,別嚇人啊。」

「誰嚇人了,我是被妳喊醒的,凡秋這傢伙居然學會開窗了,我可不記得我教過他,哈,看來這小子終於開竅了?」"凡晨"臉上寫滿輕蔑,好似嘲諷卻又有一絲慌亂。

紀顏從看見凡秋坐在窗邊後一直處於驚嚇狀態,一直聽到凡秋開口後的語氣才回神,一個跨步走向凡秋面前緊緊抓住對方的肩膀,用力之大讓凡秋的神情產生扭曲,柳月梅一見對方痛苦便趕緊上前阻止紀顏繼續用力地舉動。

「紀先生!凡晨的肩膀會斷的。」

紀顏抓住肩膀的手一震終是鬆開力道,直愣愣地看著凡秋,眼眸掩不住的慌亂。

「喲,紀顏啊,怎麼?那麼用力不怕把寶貝凡秋掐壞麼?別這樣看我,我對跳樓這種噁心的死法才沒有興趣呢。」凡秋笑了笑跳下窗,抓著紀顏的手把玩著。

紀顏手猛然一抽,突地轉身離去,就連柳月梅在身後呼喚也喚不回,走廊響徹凡秋放肆的笑聲。

「啊啊…,真膽小,啊?」

如同魔音一般在耳邊徘徊消散不去,紀顏臉上遮掩不住的驚慌就連路人都明白對方有多恐懼。

恐懼?不,是驚恐,紀顏心想。

多久了,似乎從那時開始,紀顏在面對凡秋時多了另外一種情緒,那是絕不能被對方曉得的情緒,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。

兩年前,他在下雨天被那少年救贖,兩年後,他為了對方奉獻後半生,他以為,不,他們都以為這樣平和的日子會持續到永遠,直到他發現凡秋自身變化。

在那之後天秤傾斜,被壓抑的黑暗一舉爆發,到那時他才發現,異常從來都不是突然,而是日積月累的龜裂。

——那一天,凡秋變成了凡晨。

然後,沒有然後。

他們的生活從同居轉變成醫院,他們的對話從平和轉變成逃跑。

一次又一次,紀顏在凡晨出現時逃跑,他不太明白這種恐懼是什麼,但哥哥紀海這麼對他說。

「其實你就是怕那個什麼凡晨的把你刻意忽略的事實挑出來罷了不是?紀顏,不是我說,但你的的確確在傷害那個孩子。」

  那是紀顏第一次聽見自己哥哥這麼說話,無奈又無法發怒的口氣,但紀顏仍不明白,他根本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麼,這樣的徬徨甚至讓他產生了『如果沒有相遇』如此的假設,所以他怕,如果在繼續和凡晨接觸,自己會成什麼樣?紀顏恐懼著那未知的未來。

曾經有一次,在多方壓力壓抑下,紀顏對著凡晨發怒,而對方只是稍微愣神,然後放肆大笑,好像看見了什麼可笑的事,然而事實也是如此。

「你要的不多?平和?天啊,難道你直到現在還這麼想嗎?也太可笑了,你哥說的對,你的的確確在傷害凡秋,啊啊…,我可憐的弟弟。」

那是第一次,紀顏在凡晨的臉上察覺了一絲怒氣。

「未來?不,你們打從一開始,就沒有未來了,紀先生。」

沒有未來,嗎?

  紀顏一直在思索著凡晨與紀海所說的話,也是第一次開始正視凡晨,對於突如其來出現的凡晨,紀顏對其是一點也無法了解,在他的記憶裡,原先的凡秋就是個純淨的少年,純淨的讓他憧憬,他以為是自己太過於憧憬而讓那少年破碎了,這麼想的他,凡晨給予了不屑回答。

「少自以為是了,我真的不懂凡秋到底為你做這麼多有何用,你也只不過是這種貨色罷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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